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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唐山劳动日报社书画院】追述唐山历史上的艺术奇才——果树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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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6-11-6 06:24:35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大唐画院和唐山劳动日报社书画院联合筹办的“果树邨师生作品展暨研讨会”即将举办。活动发起者唐山学院大唐画院发出倡议,面向社会征集果树邨先生的绘画作品、书法作品、文稿、画具遗物,以及果先生与弟子往来的书信和回忆录、纪念文章等。

追述唐山历史上的艺术奇才——果树邨

他是个艺术奇才,在民国时期就有唐山七大“丹青高手”之称。他的山水画造诣极高,宋元明清各派大家的风格他了如指掌,提笔就画,足可乱真;他识得工尺谱,精通琵琶、二胡、洞箫、古琴,被誉为当时唐山的琵琶第一人。他第一个在唐山举办个人画展,第一个在唐山指挥《黄河大合唱》。

他是个教育奇才,能同时教授美术、音乐两门课程。他是解放后唐山级别最高的美术教师,培养众多弟子,同时期在中央美院读书的就有七位。

他传奇的一生被赋予很多色彩,他 “画饼充饥”的故事被演绎多个版本,至今被人们津津乐道。他生前每天笔耕不缀,作品无数,他身后却片纸难寻。

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?



往事如烟

果树邨先生在介绍他的家事时曾这样说过:我原籍河北省遵化县洪家屯。相传始祖果文学从山西逃荒到这儿,靠给人扛活为生。到了第六代,也就是我的曾祖父果森的时候,家境就已经十分殷实了,置有十来顷地传给了他的三个儿子,我的祖父果邦瑞也就分得三顷多地。父亲果连兆是家里的独子,他继承了祖父留下的全部财产,过着小康生活。父亲生性节俭,每年攒下的钱就用来置办几亩地,家里地最多时曾达到三顷六七十亩,他希望能像曾祖父那样为后人留下更多的土地。但好景不长,这时战乱四起。在我儿时的记忆中,为躲避战乱总是不断地搬家,直到1932年搬到丰润县城才算定居下来。我们兄弟姐妹6人都要读书,花费也大,再加上战乱,家境就大不从前了。1942年由于弟弟妹妹都考上北京的大学,为了照顾他们,也为了节省开支,父亲又将家搬到北京。此时的北京,物价高涨,生活十分艰难,光靠地租已经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了,父亲只好把老家的地先后卖出二顷多,这大概是他最痛心的事了。这样的生活维持到1946年,老家进行土改,地也不能卖了,一家人的生活来源有了问题,只能靠变卖家里值钱点的财物维持着。熬到1947年,我的两个弟弟和三妹都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,一家人的生活才算稳定下来。

从果树邨先生的回忆来看,他这样一个比较殷实的家庭,在那个动荡的年代,生活上也是捉襟见肘。他的两个妹妹因病无钱医治相继去世,这使他逐渐明白,生存才是硬道理。但在当时他还只是个“文艺青年”,做事比较理想化。

果树邨的父亲好读书,还担任着村里小学的校董。没事时好写写画画,能拉得一手好胡琴,这在农村就是个“大文化人”。受父亲的影响,果树邨自幼喜好画画,也学会拉胡琴,在读中学时就是个活跃分子。作为长子,父亲希望他能学点实业,如工科或商科,将来对家里能有个帮衬。可果树邨对这些毫无兴趣,他认为那是“俗人”做的“俗事”。中学毕业时果树邨执意报考美术院校,父亲当然反对。他不认为那是个谋生的手段,却又拗不过果树邨,只得告诫他,今后别指望靠家里饭吃。

1931年,果树邨报考了北平美术学院,并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。他曾这样提到他的母校:“这所学校有中国画系、西洋画系、音乐系。我入的是中国画系山水科,虽然学的是中国画,但也要学别的课程。理论课有:中国美术史、西洋美术史、艺用人体解剖学、中国文学概论等,专业课就是画画了。另外选修课有:外语、书法、金石、诗词、音乐,同时还要选其它系的绘画课,如中国画系的学生要选学西洋画,我选修的是书法、西画和音乐。秦仲文先生任我的山水画科教师。”从果树邨的叙述来看,当时的课程设计相当科学,它介乎于私塾和公学之间的教学模式。既有师傅带徒弟般的口传心授,也有必修、选修这样的课程组合,把学生放在一个大的文化体系中,去塑造、去熏陶。那时的教书先生文化修养都比较高,都是文化人,而非我们现在很多美术院校里的“教书匠”和“技术匠”。

果树邨在美院学习了两年,学校要把中、西画系合并,撤销分科,这样一来,果树邨就不能专修山水画了,这是他所不愿的。在一些同学的鼓动下他离开了美院,转到北华艺专。其实两所学校并没有太大区别,教师都是相互聘任(那时教师多是兼职)。艺专当时聘请了著名画师齐白石、黄宾虹、王梦白、王雪涛、于非闇、萧谦中、秦仲文、李苦禅等人代课,其它工作人员和各科教授大多是固定员工。曲友诚讲授金石,邓雪秋讲速写和素描,万云讲印染图案,张丕振讲山水画,王青芳讲花鸟草虫,张牧野讲人物花卉,可以说国内名家云集。同学中与果树邨相交甚好的有张冠成(后改名张仃,任中央工艺美院院长)蓝马、凌子风、侯丕显诸位,后来都成了名家。果树邨的业务在美专是出类拔萃的,他经常参加各类社团组织的校内外展览和义卖活动,是学生中的 “三杰”之一,另二位,一是搞西画的,一是搞音乐的。

在美院(美专)学习期间,果树邨的山水画进步很快。那时,他虽然早已拜秦仲文为师,但他更喜欢萧谦中的山水画,于是请秦先生为“媒”,又拜萧谦中为师。萧谦中从临摹“四王”的山水画起步,后涉猎宋元诸家,又受明清之际的黄山画派影响。对于前贤,他最推崇龚半千,从龚半千遗法中融会、提炼,使其皴、擦、点、染、干、润、浓、枯表现的淋漓尽致,境界气势苍莽,雄浑深秀。所作山水画往往山重水迭,构图饱满,但层次分明,用墨及赋彩(包括浅绛、青绿)相当精到。果树邨受到萧先生的指点,也远学范宽、王蒙,近学龚半千、萧谦中,这些画家均是以浑厚、饱满、浓重见长,美学取向大体一致。直到文革开始时,果树邨的居室中还挂着怀念萧谦中先生的画,题曰:“忆先师龙樵公(萧愻,字谦中,号龙樵)……”云云,可见萧谦中对果树邨的影响极大。

果树邨在美院的另一个重要收获就是结识了同舍好友张培仁。张培仁是音乐系的同学,弹得一手好琵琶,这是他家学所传。果树邨课余时间向他学会了弹奏琵琶,识得工尺谱。以至后来能在唐山广播电台直播中独奏琵琶曲,可见果树邨是个极聪慧之人。音乐也成了他养家糊口的另一本事,在他工作过的几所学校中都担任着图画、音乐两门课程(二中除外)。在二中他还组建了民乐小组,与画社一样培养了很多学生(杨俊起当时就是参加民乐小组考上解放军艺术学校音乐系的)。

我一直感兴趣果树邨求学的那个年代。按理说,当时学生入学时大都没有受过专业训练。学艺术的学生一般分为两类,一类是果树邨这样的,自幼爱好书画;另一类是公子小姐们,把学艺术当作闲情逸致的游戏,过一种“文艺青年”的浪漫生活。但不管怎么说,通过三四年的训练,学生就能成为画坛高手,这始终是个谜。

1935年果树邨在美专毕业,本想留在北京当“北漂”,但是在父亲的压力下还是回到唐山,娶妻生子,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。他先是在丰润县唐山第一小学(解放后名为菜市小学)谋得教职,转年经秦仲文先生推荐到河北唐山中学(唐山一中前身)任教。1939年,为躲避日本校监的控制,离开了唐山中学转到开滦西门小学教书。1945年失业在家四处求职。1946年再次回到省中(唐山一中前身)高中部任教,这时的同事有宣道平。宣道平虽然只小他一岁,却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新教师(1944年国立北京艺专毕业),果树邨这时已是历练多年的“老教师”了。   

十几年的风风雨雨,使果树邨从一个初入职场的热血青年,到为人夫、为人父,整天要为一家人的生计而操劳的中年人。他经历了日本时期、国民党时期视生命如草芥的年代,也尝到了寄人篱下靠借债、典当为生的痛苦生活。这使他狂放不羁的性格逐渐收敛,变得谨慎持重起来。

但是,不管生活多么艰辛,他赖以谋生的画技却日臻成熟。 1942年,在朋友冯殊军的帮助下举办了首次个人画展,并邀请到当时的社会名流共同举荐,展出的作品八十余幅,全部销售一空。虽然是赔本赚吆喝,但一时果树邨的名声大噪。1947年唐山成立美术协会,他是主要发起人之一,这在当时唐山的一份杂志《唐山事》上刊有报导。《唐山事》上还刊登过记者王知之撰写的《丹青名手有几人》的评论文章,推举唐山的几位画家,其中就有冯殊军、侯菊潭、果树邨、张秀生、汪广平等人,可见果树邨在民国时期就已是社会公认的画坛名秀。


资料杨俊起提供,原件现存唐山市档案馆。



走进新时代

1947年,时局已经非常动荡,国共两党和谈破裂后内战一触即发。果树邨所在的学校——省中是冀东中共地下党争夺的一个重要阵地,受进步思想的影响他这时已经参加了党的一些外围活动。其中一件事在唐山一中校史中有明文记载:果树邨作为音乐教师,负责组织学校的歌咏队活动。为举行毕业典礼,歌咏队积极组织排练冼星海创作的进步歌曲《黄河大合唱》。然而在排练中,国民党区党部横加干涉,强令将歌词中"自从鬼子来/ 百姓遭了殃"改为"自从共匪来/ 百姓遭了殃",否则就不许演出。果树邨和歌咏队队长么本瑞(学生,上世纪八十年代曾任唐山师范学校党委书记)秘密商议对策,没有传达区党部的要求,坚持不改歌词,冒着风险继续排练。在毕业典礼的大会上,一百多名歌咏队队员引吭高歌,气势恢宏的《黄河大合唱》歌颂了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,也向唐山传递了解放区的声音。

演出在校内校外引起强烈反响,果树邨以他一介书生的勇气,在唐山首次唱响《黄河大合唱》!

1948年12月12日唐山解放,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,一个新的时代到来。果树邨作为一个从旧社会走过来的知识分子,以满腔热情迎接这个令人激奋的年代。这个时期,他异常忙碌,经常带领学生参加由政府部门组织的各项宣传活动,画了大量的宣传画、海报等。那时不像现在,没有喷绘打印,全要靠手工绘制,有时一个画稿要画几十张,到处张贴。

在五十年代,果树邨都是在这样紧张中度过的。他下工厂、下农村,体验生活、画劳动模范,1953年他根据写生画稿创作了《山河壮丽宝藏多》的作品,参加由中国文联举办的第一届全国美展,并获得河北省文联颁发的二等奖。这个时期他还有一系列的以歌颂新时代为主题的“新绘画”作品问世,这对一个传统文人画家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事,他在力图转变自己,以“跟上”时代的步伐。1953年他向党递交了第一份入党申请书。1954年5月他当选为唐山市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,同年当选为河北省文联委员。1956年唐山市文联成立美术研究组(美协前身),他当选为美术组组长(谷守一、孟兆天为副组长)。1957年他加入了民盟,成为党外民主人士。1959年唐山市美术家协会正式成立,果树邨并没能当选为美协主席。

1962年果树邨举办了他人生的第二个画展,在市图书馆展出。画展是由唐山市文化局、市文联、市群艺馆主办,市文联秘书长赵栋亲自操办。作品以山水画为主,还有部分花鸟画。刚刚过了“三年困难时期”,果树邨就能拿出百十幅新作举办展览,这无疑对唐山的文化界起到振奋的作用。这次展览对果树邨本人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。在这之前,他一直研习古人的传统技法,董源、巨然、范宽、郭熙、荆浩、关仝、石涛、石溪等各派大家无一不精,山水画的修为在唐山无出其右。但是,作为艺术家他清醒的知道,就艺术创作而言,这只是完成了第一步。要有大的作为,必须要形成自己的艺术语言。齐白石、黄宾虹当年都是在传统上下过大功夫的人,衰年变法后才成为一代宗师。这些年他已经在默默地探索,这次展览既是对自己前半生的艺术总结,也是为下一阶段的艺术目标做准备。

展出的作品中有一幅墨竹,体貌书朗,风格劲峭,颇受大家赞赏。画中提字很多:“俗谓喜画兰怒画竹,诚哉妍言。时维生计为艰,余方欲作画,余妻与媳在侧语曰:画饼当可充饥,作此何为?余闻之嗔责,遂怒写此竹,不意此作有意外之趣……”等等。这幅画的由来还要从三年困难时期说起。果树邨天天笔耕不缀已形成习惯,即使生活艰难仍然要买纸作画,为此,夫妻二人没少拌嘴。这天老伴和儿媳看他又在画画,叨咕道:你天天画画能当饭吃?果树邨一时气恼,手下自然发狠,笔笔生风,画完一看,竟成佳作,感叹还真是喜画兰来怒画竹啊!顺手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提到款上。本来只是果树邨乘兴而为,写者无心,观者却有意,谁成想这幅画的展出给他埋下了祸根(据赵栋回忆)。

1963年对果树邨来说是值得纪念的一年。这一年他得了个大孙子,有了传宗接代的人,别提有多高兴了。农历六月十六这天,清晨起床,他没有马上下地,而是坐在床上静思冥想。这一天正是他五十岁的生日(以虚岁算),一晃已到了知命之年,不由心生感叹。回想起几十年风风雨雨,历历在目。旧社会国家贫弱,百姓遭殃,自己虽有一技之长,却也惶惶不可终日。亲身赶上了新社会,亲眼见到国家繁荣昌盛,领袖伟大英明,人民安居乐业。现如今有了自己的房子,还得了个大孙子,祖孙三代过着安稳的生活……自己在政治上受信任,在社会上受尊重,在学校里受(学生的)爱戴,真是新旧社会两重天啊!想到这他越发感慨:可惜在旧社会虚度半生,才逢盛世就已经老了,今后该何为?想到此遂起床,看着自己青春不再两鬓染霜的面孔,决定为自己画幅自画像。画幅是四开纸,足足用了一个时辰,画完后在下边提上一首七言诗: “沧海桑田几变迁,流光一瞬改容颜。虚度半生逢盛世,不堪回首忆从前。……献身莫恨今朝晚,耿耿追随力占先。”从这首诗来看,前阕反应出果树邨当时的真情实感,后两句说出他的报国之心。(此段并非杜撰,是参照果树邨被关在牛棚的交代材料所写)


桃李不言 下自成蹊

过了五十年代初的社会悸动期,果树邨把主要精力又放在学校的教学上。这时他已从省中(因1951年省中取消高中部的音乐、美术课)调到市一中(后改称二中)工作,并担任音美组的组长。二中是一个初高中兼有的学校,高中并没有美术课,他只是教初中的美术。虽然面对的都是十几岁的孩子,但果老师上课异常认真。于润在纪念文章中回忆:“果老师的课非常吸引人,上课后几句话就能把学生们给吸引住。他讲课深入浅出、风趣幽默,但有时又相当严肃和严厉。他还有不同于其它老师的特点,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艺术家的气质和风度。不但我们这些爱好美术的同学喜欢上他的课,就是那些不喜好美术的同学也爱上他的课。甚至有的同学受他的影响从此走上从事美术工作的道路。”杨俊起在他的回忆文章《难忘的一课》中也提到:“果老师当年的一堂课让我至今记忆尤新,并影响到我的一生。”

为了让更多的同学有机会学画,为了使学画的同学能很快得到提高,在果老师的积极操办下,1953年秋天二中画社成立,不久他又组建了民乐社。画社是在校门西侧临街的两间座南朝北的平房里,当时买了不少石膏像,有维纳斯、苏格拉底、戴维、伏尔泰、拉奥孔、海盗等,大家看着都很新奇,有些人大老远的跑来,就是要看看这些稀奇古怪的洋人像。二中画社成为当时唐山唯一的一个可以正规学画的地方,一些外校的学生为了能参加二中画社的活动也纷纷找到果树邨老师。张作中、张树人、刘光佐分别回忆到,当年报考二中就是奔着果树邨老师去的,可见果老师在唐山这些渴望学画的孩子们的心目中的地位。每周六的下午,同学们就到这里来画石膏像,春天或秋天,果老师还带领学生们到郊外去写生。回来,将画的素描、速写、水彩摆放在画社里,由果老师一一加以点评,这种温馨和自豪的感觉在很多学生的记忆中都非常深刻。


五十年代果树邨带领画社学生在郊外写生 王树生提供

画社从1953年到1966年,整整13个年头。这13年中,在果老师的悉心教诲下,有很多同学考入高等美术院校和中等美术学校,据大家回忆,当时考上中央美术学院的有张作明、于润、刘琳、王树生、常作文、孙增礼、刘克敏;考上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有王秉谦、李桂华、谷守山、谷守纲;考上天津美术学院的有赵文然、甘作雨、郑庆衡、苏宝礼、边秉贵;考上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的有吴殿军、梁晔;考上北京电影学院舞美系的有刘金龙、郝开勇、刘泽岱;考上中央美术学院附中的有杨开基、郝开勇、张仁芳(有些虽然是外校的学生,但都是参加二中画社的学习)。这是个不完全统计,但就这个名单而言,一位中学美术老师能培养出这么多考入美术学府的学生是很少见的(那时没有美术高考班和专门的考前培训)。就拿1961年中央美术学院来说,当时就有7位果老师的学生在这里学习,这在全国来说恐怕也是独一无二(当时美院一个班不过10来个学生,全校也就200多人)。据说,中央美院曾专门致函,感谢果树邨老师向美院输送这么多优秀学生。王树生回忆:“每当果老师的学生被美术院校录取,他总是非常高兴。记得1956年,张作明和于润考上中央美术学院时,果老师特地约我们到宏中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以欢送他们。”上述提到的这些学生现在也都七十开外,无疑他们是幸运的,在读中学阶段能遇上果树邨这样的好老师,就此改变了他们的一生。而关真全、郑建中、刘光佐、张树人、孔紫等人却没那么幸运,1966年文革的到来打破了他们的升学梦。


1956年欢送张作明、于润考上中央美院  王树生提供

王树生、于润、张作明、孙增礼在中央美院读书时留影  王树生提供

果树邨的另一个课堂就是在他的家——隆义栈5号,这是有三间正房的院落,两侧是厢房。院内比大门外还要低洼,下雨常会积水。但这里却成了不少爱好美术学生的天堂。果老师有一间自己的画室,每天晚上和周日,找果老师学画的学生络绎不绝,果老师总是来者不拒,热心指教,每次学生离开时他都送出家门,果老师的休息时间就都搭在求学的学生身上了。到果老师家中求教的学生究竟有多少已无法统计,刘立中、张福合、刘来源、葛继慧、张廷贵等人都是这里的常客。他从不收学生一分钱,甚至还资助家庭困难的学生,这是现在人不可思议的,怎么能有这样的好老师呢?

这段时间,果树邨虽然忙碌、操劳,但看得出他是充实而快乐的。


智者乐水 仁者乐山

要想真正了解果树邨这个人还要了解他的绘画艺术,特别是他所专攻的山水画。

果树邨是个艺术奇才,他在中国画的领域中山水、花鸟、人物皆精;西画领域中素描、水彩也有很高造诣。他识得工尺谱,精通琵琶、二胡、洞箫、古琴,被誉为当时唐山的琵琶第一人。诗词歌赋、佛经典故张嘴就能咏颂。这些艺术成就每项写来都要相当篇幅,这里只能就他的山水画做一剖析。

受萧谦中、秦仲文的影响,果树邨学生时代学画起步相当周正。那时学传统可不是像现在院校里浅尝辄止或蜻蜓点水的学,而是非常系统深入的研习。从北宋的董源、范宽、郭熙到南宋的刘松年、李唐、马远、夏圭;从元代的黄公望、王蒙、倪瓒、吴镇到明代的沈周、文征明、唐寅、仇英及清代的四王(时敏、鉴、翚、原祁)、吴历、恽寿平、二石(石涛、石溪)、程嘉遂、萧尺木、龚贤等各派大家画法均下过苦工钻研。临、摹、仿都有严格的课业训练,所以历代大家的绘画特点以及各自呈现的不同风貌了然于胸,信手拈来皆成妙谛。但他最钟情的还是范宽、王蒙、龚贤、萧谦中等人。他家中曾悬挂16件仿各家笔意的八尺条幅,至今被学生们津津乐道。可以说果树邨是传统山水画集大成者,也是一个仿古高手。虽然他传统技法深厚,但并不是泥古不化,而是取其精华。在笔法多学王蒙的一波三折,而墨法多学龚贤的层层渲染、层层皴擦、反复调整、反复勾点,这与黄宾虹先生的画有异曲同工之妙。苔点及树法也多学王蒙、吴镇的苍茫多变、干湿交互、缤彩纷呈的形态,逐渐形成自己的那种通体浓重、线条屈曲多变、画面施墨浓郁、干湿对比明显的画风,正所谓干裂秋风润含春雨的境界。


范寬筆意图 果樹邨 纸本 248x63cm 1961年 私人收藏
画中题记

余平生最爱范宽、郭熙之画法,此帧撫華源筆也。范寛,名中正,字仲立,華原人也。性温厚,有大度,故時人以范寛呼之。其畵師李成、荆(浩)、關(仝)。居山林常危坐,終日遍覧奇勝,以求其趣,後能自創一家。其畵法多用雨點皴,落筆雄偉老硬,功期造化,爲宋初山水大家也。     
辛丑七月初五(1961年8月15日)作并题 果樹邨
此画掌故
据刘来源先生讲,1961年他曾送果树邨先生旧画八幅,绘有东陵全景,且以为画技一般,无甚价值,可用其背作画(当时宣纸奇缺)。于是,果先生用此作画八幅,皆是临习历代山水大家笔意。现只存《范寬筆意图》,其余不知其踪。观其后,仍可见旧画原迹。五十余载弹指,皆已物是人非,此掌故娓娓道来,余不禁唏嘘。

果树邨的山水还有另一类面貌,就是青绿山水,其中小青绿山水居多,大青绿山水则少见。小青绿山水画确能做到墨不碍色,色不碍墨,墨色滋润而色彩艳丽,达到极高的艺术境界。

果树邨的画笔痕圆润饱满,不亲观其作画很难弄明白其中之妙。他画画有一习惯,即沾墨后用口吮一下笔,然后再画下去,唾液也参与了绘画的过程。据说元代倪瓒的画就是无一笔不从口出,果先生可能受过启发或影响吧。果先生的这种吮笔方法与倪瓒的情况不尽相同,倪瓒所画多为平远小景,以淡墨为主,且墨量很少,唾液和淡墨画出一种沙海的感觉(元代的绘画用纸也不同于现代的生宣纸,渗化能力很弱),既苍又润,故专有人称倪画惜墨如金。而果先生的吮笔是笔中饱沾浓墨,然后再吮笔画出,线条并不是像倪瓒那样干松,而是挺实饱满。唾液和墨会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,所以果先生用墨,愈浓愈吮,而线条本身的墨色由于有唾液的参与,也显得非常苍润,呈现一种特殊的韵致,这也是他作画不同于其它人的地方。

果树邨的画以竖幅为多,横幅为少,竖幅能画两个丈二匹相接的大画,直视过去,扑面而来的气势常令人肃然起敬。学画之人都知道,小画看笔墨,因为笔墨技巧容易控制。而大画看法度,要想达到构图严谨、笔墨酣畅、气韵贯通谈何容易,这绝不是一般人能驾驭了的功夫。

果树邨学养深厚,从他爱好兴趣如此广泛来看,他的绘画面目就不可能拘泥一格,但他在审美上却有自己的主张。他推崇浑厚华兹、朴茂苍郁的山水画风,并且常告诫学生不要浅显浮薄,刻露轻飘。

要想理解这句话还要从中国文化来理解。孔子讲:“智者乐水,仁者乐山”,意思是说:智慧之人要像水一样,阅尽世间万物、悠然淡泊,懂得变通。仁厚之人要像大山一样,岿然矗立、崇高安宁。“通达事理、思维敏捷与仁义诚信、稳重博大”,这是一个辩证关系,不可偏颇,同时具备两种美德的人则是圣人之象。这时如此问到乐水还是乐山,那回答自然是山水都乐了。其实,山水画的定义也就一语道破。西方称之为“风景画”,中国称之为“山水画”,看似都是描绘自然,内涵却有相当大的区别。西画是表现现实存在,属于形而下;山水画是表现人的道德品性,属于形而上。很多人甚至一些画家对此终身不十分明了,所以目标也就游离不定。中国人早在宋元时期就已明白这个事理,西方人直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刚明白艺术要表现自我,离我们的认识还差一截。近代山水画两位大师黄宾虹、李可染的作品无一不是“浑厚华兹”,推崇厚德、淳厚、内敛的品格,倒是我们现在渐行渐远。

总之,果树邨先生的艺术成就很值得我们深入研究,他的学习方法也值得我们认真汲取。


暴风雨来临

正当果树邨在艺术上进入黄金期,工作上顺风顺水,踌躇满志的时候,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疾风暴雨般的来临。解放后政治运动虽然不断,但果树邨都能顺利过关。他也学会保护自己,曾在家里贴个纸条,“出身不好的学生不教”,其实这只是个幌子做给外人看,他从没有盘问或拒绝过任何学生。但他万万没有想到,这场文化大革命给他带来的是灭顶之灾。

文革开始时,二中的造反派冲到最前面,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风暴很快就触及到果树邨。连续三十多张的大字报挂在墙上,一夜之间他成了牛鬼蛇神。面对袭来的陷害、诽谤,他身心经受着巨大的煎熬,紧接着有人揭发出他在困难时期画黑画,恶毒向党攻击,证据就是 “画饼充饥”这幅画。问题一下升级了,他被打成现行反革命。红卫兵抄了他的家,所藏字画、书籍、古玩、家具、财物全部被抄到学校,堆放在饭厅里,他视为生命的一幅幅画作被扔的到处都是,任人践踏。他被关进“牛棚”,被批斗、挨打、交代问题。据他的学生刘光佐回忆: 1968年的秋天再一次见到果老师时已经是二年之后的事了,只见他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,穿着破旧的灰布中山装,躲闪在镜片后的眼睛惶惑不安,垂在裤腿旁的手指微微颤抖,全没有昔日的神采。

1968年文革的后期,果树邨被遣返回原籍遵化县洪家屯劳动改造,这期间扣发了他的全部工资。具体经历已无从考证,但他在精神上、肉体上都受尽了折磨,也击毁了他人生的意义。1971年他被允许返回唐山养病,这时他家的房子已被别人占了,只给他靠西边的二间厢房。吴念慈在回忆文章中记述了这段事情:果先生与家父是多年的老友。记得一次他来我家作客,刚刚年过五十的果先生已经步履蹒跚拄上了拐杖。落座后,两位老人相对无语,须臾又默默地离去。他们都是本分人,工作任劳任怨,然而面对无情的现实,他们又是何等无奈,内心的痛苦岂能用语言来表达?

果树邨一直想不明白,作为一个知识分子,他从内心热爱党,热爱国家,他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到新中国的建设中,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学生的培养上,对党掏了心窝子。自己在1947年国民党白色恐怖时期就向往革命,组织演唱《黄河大合唱》,几十年的无私付出,怎么就会成为反革命呢?他一直希望组织上能还他清白,盼望能重新拿起画笔走上讲台。


这是果树邨七十年代初的照片,虽然底片做过修饰,处理后消瘦的面颊不太明显,但仍然显出无精打采的倦态。 家人提供
但是残酷的现实不但使果树邨失去了健康,也失去活下去的精神支柱。1972年12月31日他病重卧床不起,身边只有老伴相伴(他的一双儿女都在外地工作)。正在束手无策时,他的学生葛继慧借来排子车将老师送到附近的人民医院,但医院知道他是黑帮,说什么也不收住院,於是葛继慧只好又将老师送到工人医院。几天后,当他再次去医院看望老师时,没想到再也没见到他所敬爱的恩师。果树邨没能等到为他平反的这一天,在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离开了人世。一代英才就这样陨落,这一年他刚满六十岁(虚岁)。

如今,果树邨老师离开我们已有42年了,他的学生们没有忘记他,唐山也不会忘记他。他那坦率热忱、诲人不倦的精神,他那纯朴敦厚的品格,他那学识渊博的才华,就像春风桃李一样永远留在人间!他在美术教育上的贡献就像一座历史丰碑永远树立在人们心中!(谷高潮 葛继慧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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